如果给人工智能换个稍微不那么瘆人的名字，人类可能就能少些焦虑了。这不是鸵鸟思维，而是被捧为“所向披靡”的人工智能也有它的烦恼。

  在人人都在讨论人工智能的今天，大多数人对AI的理解，归根结底仅限于其计算能力与数据处理能力上；我们对AI的发展倍感压力，就眼下来说无非是对失业的恐慌，就长远来看，无非是对控的恐惧。但不管是卓越的计算能力、取代人类职业的可能性还是潜在的社会危机，这些人工智能带来的惊喜或威胁都不足以证实“人工智能”这四个字。在人本位思维的社会里，和人能相处好的AI才是好AI，而“与人相处”这四个字，正是AI发展的一大难题。

  去年大火的《西部世界》就以这一难题为情节推动，集中展现了人工智能接待员们向创造他们的冷酷无情的人类工程师们发起挑战的故事。但现实的发展远不止故事里的情节反转这么简单。像比尔·盖茨、斯蒂芬·霍金这样的“明眼人”已经发出了警告：人工智能可能已在危险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甚至威胁到了人类的生存。

  有着这一担心的并不止他们俩。欧洲议会法律事务委员会(The Committee on Legal Affairs of the European Parliament，简称JURI)最近发表一篇报告呼吁欧盟对智能机器人采取登记措施，以便在某些特定的程度上对其道德问题进行评估。

  另外,“Stop Killer Robots”运动也强烈抗议在战争中使用所谓自动杀人武器，这一抗议也影响了联合国与美国国防部的政策。

  人类对AI的疑虑（或是恐惧）说明，人工智能似乎在公关上出现了问题。不可否认，人工智能能可靠地执行许多任务，比如下围棋、开汽车这些曾经只有靠人类才能完成的工作；但这并不能证明机器正在变得更智能和富有野心。这只能说明，这些机器人正在准确地屡行人类建造它们时所期待的那些功能而已。或许有一天我们真的要与耸人听闻的机器“人”尝试人机共存的社会，但它们并不是冲着我们来的——“人机共存”四个字将“人”与“机”加以区分就已经划清了人与机器人的界限。在可预见的未来里，它们也并不会成为“他们”或“她们”——并没有可靠证据显示这些机器人正在朝着拥有自身情绪的方向发展。

  至于人类担心的失业问题，并不是人工智能出现的产物。人类用机器替代成熟劳动力的历史已经上演了几百年，但尚未有一例机器人跳槽或要求加薪的案例（因为它们做不到）。十九世纪，用花本预先储存花纹样式程序的提花机替代了熟练针织工，这些了不起的提花机们却并没有给裁缝们带来灭顶之灾。直到二十世纪中叶，人类始终在最大限度上依靠自身的智慧来创造几何花纹的脚本，提花机们充当的不过是一个“花纹计算机”的角色。如今在各色展会上展出的的“先进”设备们更像是用于吸引注意的装饰品，而机器对数学思维的应用却更应该集中在统计分析等需要更多技能的任务上。很快，你的汽车将根据指令送你去办公室，而你不用再担心在车上进行员工会议时Uber会对你进行额外收费这类问题了。

  人工智能的确利用到了许多先进的技术，但好几个技术共同工作可能并不如我们期待的那样能好好相处。早前有研究人员探寻根据一定的规则来操控符号的方法。这种方法适用于解决那些有着固定套路的问题——证明数学公式、解谜、布局集成电路版图等等。但当时的人工智能要解决另外一些符号学问题，如识别图中物体、语音转文字等，却屡屡受挫。最近一些在机器学习口号下开发出来的新技术则在这类问题上得到了很大进步。机器学习的程序提取出大数据中有用的规律，这些程序为提升推荐系统，提高谷歌搜索效率，优化YouTube视频描述，人脸识别，股票交易，驾驶汽车等大量大数据能有用武之地的问题提供了强大的技术上的支持。但这一些方法无一是智能的圣杯。事实上它们在“人工智能”这一人类命名的标签下尴尬地共存着。符号操控和机器学习，各有所长的两大方法的存在，也不过是在追问它们中是否有其一能具备成为最普适的人工智能理论基础的资质。

  很大程度上媒体极力称许的那些人工智能所取得的成就并不足以证明在这一领域它已取得了长足的进步。谷歌那个赢得围棋人机大战的人工智能程序，与1997年IBM那台打败围棋世界冠军的程序并不相干；在汽车偏离车道时用嘟嘟声发出警告的功能和规划路径的工作原理也大不相同。这些科技界的新发展并不是以往科技的发展和延续。相反地，媒体马不停蹄地报道的那些“最新进展”像是一些风马牛不相及的工具与技术的东拼西凑大杂烩。AI在完成一些任务时的确比人类要可靠优秀，但时下这一现象却很容易被误认为这些工具正在慢慢的变智能的证据——然而事实上这些工具在近几年的发展几乎只存在于媒体口中。

  同时，AI领域没有连贯可靠的理论作为基础，理论基础的缺失导致公众对AI的讨论在某些特定的程度上也渐渐地与现实脱节。没有理论作为参考，公众无法衡量这一领域的进步，从而对“进步”的描述变成了个人的猜想。公众接触到的永远是喊得最响的那批言论，而不是有理有据的那些观点，媒体对杀人机器人的各种夸张的描述反而成为了人们心中最为拥护的那一论调。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刚刚提到人工智能薄弱的“公关”只是一种比喻的说法。具体来说，要改变人类对AI的坏印象，最先要改变的可能正是“人工智能”这一个名字本身。这一个名字早在五十多年前就被用来描述人们通过计算机编程来解决那些本需要人类智慧与精力的投入的问题而作出的努力。如果人工智能换个低调点儿的名字，也不过只是如同运筹学和预测分析一般平易近人的学科。

  换什么名字好呢？“人工计算”或许是个不错的主意。这样的绰号展现了人们在“使机器慢慢的变能与人类友好互动”和“机器的本质是计算”二者间寻求平衡的努力：如开发生物启发性计算机系统、人型机器以及更自然的人机互动等等。抛开“智能”的帽子，人们口中的人工智能才是一个名符其实、脚踏实地的科学工具。

  那么我们该做的就是停止将这些现代科技小奇迹们与具有丰沛情感的人类过分地联系起来，相反我们更应该延续以往对科技发展的态度，将它们视作新一代的灵活且强大的机器，仅此而已。机器本身从来不是问题，不存在使得人工智能有朝一日变得与人类为敌的邪恶力量——威胁人类的只有人类本身。在创造机器的过程中，我们仍应该珍视作为人类特有的优势，抑制对人工智能过高的期待——人工智能始终是工具，一种让我们生活得更富足、更惬意的强大的工具。